南方周末：养老院应闭环管理，咬牙坚持撑过高峰，避免失能失智老人的死亡率大增

        在疫情防控进入新阶段后，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重症医学科主任钟鸣接受了一些采访，向公众反复说明如何做好自我监测，以及如何保护脆弱人群。

        “很少一部分进展到重型的新冠患者，通常都是高龄老人或者合并基础疾病的患者。比如严重的高血压、糖尿病、慢性阻塞性肺病，以及肿瘤放化疗患者、服用免疫抑制剂的患者。还有就是特别肥胖的人（BMI指数大于35的人）等。这些群体都是高风险人群。”钟鸣强调，对上述人群一定要加强监测，及时送医。

        作为国内与新冠交手最多的重症专家之一，2021年末，钟鸣在驰援兄弟省市期间第一次接触到系统性的养老院感染新冠病毒。那次应对德尔塔毒株的过程异常艰难，一个新状况是：在定点医院里同时照顾大量对护理要求很高的老人，一旦护理缺位，失能失智老人的死亡率就会大大增加。而最终救治的成功，有赖于当地医疗投入大量的人力。

        那次驰援后，钟鸣一直在反思养老机构的疫情防控方式。“其实养老机构的管理应该略为不同于其他社会机构的人员，工作人员还是相对闭环，或者说根据整个社会面的风险程度，决定工作人员的闭环程度。”

        经过这三年来驰援各地的新冠救治和大上海保卫战，钟鸣认为，要尽一切可能让老人不要离开他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常年生活在养老院的老人对环境有高度依赖，而改变环境本身就可能带来不好的预后。依赖高强度护理且有新冠重症的老人，在转去定点医院后，钟鸣建议，如果有可能，带着熟悉老人情况的护工一起去。这些护工熟知老人的脆弱点，轻易换人可能会因护理问题导致原有基础病加重。

        近日来，国家卫健委及多位专家学者呼吁，要尽一切可能延缓老年人群体感染的时间，最大程度减少第一波疫情高峰中老年感染者的数量。针对奥密克戎疫情中养老院可以怎么做，钟鸣结合自己的经验给予了回答。

以下是南方人物周刊与钟鸣的对话：

南方人物周刊：在新形势新任务下，养老院可能会经历什么？应该做什么？

        钟鸣：养老院的防控措施其实没有降级，工作人员还是相对闭环管理，或者说他们已充分做好个人防护在社会上走动。但一旦出现缺口，养老院的格局和居住密度就决定了它很容易被大面积感染。

        养老机构一定要摸清楚老人的疫苗接种和合并基础症情况。如果还有时间，老人能接种疫苗还是要接种疫苗。

南方人物周刊：即使闭环管理也很难防住。那闭环管理的目的是什么？

        钟鸣：我觉得是要坚持到高峰过去。一方面赢得时间，能够打疫苗，建立一定程度的免疫屏障；一方面是医疗资源相对充裕了，真有什么事情不会遇到资源挤兑，能按照正常救治流程去救治。

南方人物周刊：一旦有老人感染，养老院首先要做什么？

        钟鸣：做好症状监测，和居家治疗是一样的。但养老院有工作人员，会更专业一些。如果监测到老人的情况有变化，要及早送医。在我们医疗资源没有挤兑的情况下，救护车能叫到，及时送医也能做到。

南方人物周刊：转运过程也有风险。

        钟鸣：所以说是要看情况转。现在允许轻型和普通型居家，如果只是感染了，没什么症状的恶化，就不用转了。如果监测到症状变重，需要医疗资源，那肯定要转院。

南方人物周刊：这种监测是普通的养老院工作人员就可以完成，还是需要专业的医务工作者？

        钟鸣：普通的工作人员就可以。其实养老院的工作人员对老人的情况非常熟悉，老人一旦情况有变或者恶化，是很容易识别出来的。另外就是对重症倾向的指标做一些简单的监护，比如我一直强调的测温和测血氧（指尖血氧仪监测）。如果氧饱和度好的话，那肺应该还可以，如果你肺受到了侵袭，有变成重症的倾向，氧饱和度就会下降，通过指氧仪就能及早发现。

南方人物周刊：养老院还需要准备一些其他的东西么？比如呼吸机。我周围有些朋友也给家里老人买了呼吸机。

        钟鸣：一些简单的监测仪，能监测血压心率心电就可以了。真正需要使用呼吸机，还是要在医院，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不正确使用呼吸机会增加死亡率。我一直推荐大家买血氧仪但是不提倡买制氧机，我是觉得你都需要吸氧了，你还在家里扛着干什么呢？为什么不去医院呢？

南方人物周刊：我有些朋友也在着急想备一点辉瑞的新冠口服药了。

        钟鸣：担心老人是可以理解的，但这是给有变成重症倾向或者是有重症危险因素的脆弱人群感染后使用的，要在医生的指导下使用。

南方人物周刊：你提到过，熟悉老人情况的护工对老人非常重要，不要轻易改变老人的环境。就这点，能具体说说么？

        钟鸣：举个例子好了。有大量失能失智的老人，因为吞咽障碍没法自己吃东西。实际上长期卧床的老人，肺炎就是出现频次最高的死亡原因，因为吞咽功能协调不好，会呛到气管里去。

        那常年护理的护工，就知道要用多快的速度、多大一口来喂，能照顾这么长时间，说明他们已经摸得很熟了。但如果换成医生或者护士来做，特别是在二级防护的情况下，本身医护人员对外界的反应就可能迟钝。如果在这种细节上，喂饭的节奏没掌握好，那老人就可能呛到，出现肺炎。

南方人物周刊：听起来养老院需要很大量的人手，要做病症监测，日常的护理也不能少。

        钟鸣：这是当然的，但具体这个比例我们医生没法给出建议。现在医院也逐渐出现人手不够了，同一时间感染会造成人员集聚和医疗资源的紧张，这就是我们担心的医疗资源挤兑。

        咬牙坚持过未来几个月里可能出现的感染高峰，根据病毒的传播规律，疫情就会平稳，社会生活就能真正回归日常。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杨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