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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俊武：不必对人口老龄化谈虎色变，日本绝不是中国效法的典范

来源：36氪发布时间：2023-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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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36氪时间：2023-03-31

人口老龄化的浪潮早已席卷全球。2000年，全球60岁以上老年人口突破10%，标志着全球进入老龄社会。

同时，老龄化的进程还在加快。据联合国统计，2021年，全球60岁以上老年人口为10.83亿，占全球总人口79.09亿的13.70％，预计到2050年和2100年，分别达到21.32亿和30.84亿，占届时总人口的21.96％和29.80％。

以人口老龄化为标志的老龄社会转型，不仅是全球各国共同面临的重大社会和经济问题，也关系着每个人的切身利益。那么，我们对“人口老龄化”是谈虎色变还是从容以待？提前进入老龄化的国家给我们有哪些启示？老龄化会带来哪些机遇和挑战？年轻人应该提前做哪些准备？

全国老龄工作委员会第一届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老龄科学研究中心副主任、《老龄经济》一书作者党俊武表示，从年轻社会转向老龄社会，是一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对人口老龄化不能做简单的好坏价值判断，本质上它隐含着重大社会转型带来的系统性问题，如果不能正确应对，不转变观念，在经济发展层面看，不从产业政策和企业战略上做根本性的调整，必然会深刻影响经济的长期增长。

他还称，在应对老龄化的问题上，所有已经步入老龄化的发达国家没有一个是成功的。这些发达国家，包括日本在内，在应对老龄化的问题上教训远远大于经验。日本绝不是中国效法的典范。

对于备受年轻人关注的“老后破产”问题，党俊武指出，中国老龄化的峰值大体将在2053年前后到来，届时老年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将会逼近40%这个人口过度老龄化警戒线。未来，社会保障制度的完善，包括政府兜底这一块，将会越来越扎实，但将来的“老后破产”风险也日益严峻，主要是两个：一个是健康风险。另一个是金融风险。着眼长远看，老龄社会的问题主要是年轻人的问题。社会要为年轻人提高收入创造条件，年轻人也要培养良好的生活方式，养成积极做好老年期金融准备的理财习惯。

人口老龄化没有好坏之分不因地制宜做出调整才是问题

36氪：全球都处在老龄化的大趋势中吗？老龄经济的出现是人类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吗？

党俊武：总体上来说，老龄化是一个人类社会发展的一个基本规律。现在，所有的发达国家都已经进入老龄社会了。未来，不管什么国家，最终都要进入老龄社会。

36氪：为什么全球最终都会进入老龄化这样一个状态？

党俊武：决定性的因素是孩子生的少了。在现代化的过程中，由于人们生活水平提高，医疗条件改善，婴儿的死亡率下降，同时多子多福的传统观念也发生改变，生育率大幅下降，造成少子化现象。同时，老年人的死亡率下降，寿命延长带来多老化现象。少子化和多老化两方面共同作用，导致整个人口年龄结构从年轻型转向老年型的客观趋势。但少子化是决定性的因素。

36氪：从全球来看，哪些地区的老龄化比较严重，速度较快？

党俊武：所有发达国家的老龄化都比较严重了，比如英国、法国、德国和北欧，日本最快最严峻。从速度上来说，所有发达国家从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婴儿潮出现之后，老龄化就比较突出。但总体来说，发达国家老龄化的进程相对较慢，生育率下降和现代化的水平基本上是同步的。

就东亚而言，中国的老龄化速度是比较快的。日本和新加坡等国虽然没有计划生育，但是速度也是十分惊人的。

36氪：人口老龄化会对经济造成哪些潜在威胁？现在人们对老龄化有些谈虎色变的意味，您怎么看？

党俊武：谈老色变肯定是不正确的，但背后隐含的相关系统性问题值得高度重视。人口老龄化只不过是从年轻社会转向老龄社会的一个标志。老年人多，年轻人少表面上看好像是人口上的一个变动，实际上，背后是经济社会观念、制度、发展方式和生活方式、行为方式的改变。

这种转变，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从年轻社会转向老龄社会，是一个谁也挡不住的一个客观规律。这里没有好坏之分，也没有价值判断，简单地说是一个重大社会转型问题。

第二，从经济的角度来讲，一提到老龄社会、老龄化，大家就觉得它是一个威胁，会影响经济发展，会拖累中国经济，会拖垮人类经济。其实，这主要是经济发展观的问题。过去的经济基本上是按照年轻人多、老年人少这样的人口结构来设计的，现在快速转变为老年人增多、年轻人减少了，自然感觉到不能重复以往的经济发展方式，悲观的看法就不可避免。但是，如果我们顺应这个趋势，做出重大的战略性调整，重新按照老年人多、年轻人少的新的需求结构来重新构建经济发展方式，长远看经济就没有大的问题。现在，我们已经进入老龄社会了，但我们的意识还没有跟上，仍然在年轻社会的思维框架下迟滞不前。需要强调的是，现有适应年轻社会需要的供给体系转向适应老龄社会的新的需求结构，这是真正的挑战。当然也是机遇。未来，经济大盘的重新洗牌不可避免。

日本绝不是中国将来应对人口老龄化的典范

36氪：日本为什么会成为全球老龄化最严重的国家？

党俊武：90年代之前，日本经济高速发展，之后又进入了“失去的20年”，经济快速滑坡，对年轻人的就业和收入带来了巨大冲击。此外，全球化带来的西方文化冲击，也大大影响了其传统的婚姻家庭观念，进而导致生育率快速下降。

另一方面，伴随着科技进步，医疗条件改善，老年人口寿命延长，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日本多年来都是全世界最长寿的国家。

36氪：在老龄化成为全球多个国家普遍面临的难题时，日本又有哪些经验值得借鉴？

党俊武：在应对老龄化的问题上，所有已经步入老龄化的发达国家没有一个是成功的。这些发达国家，包括日本在内，在应对老龄化的问题上教训远远大于经验。日本少子化、负增长严峻，人口过度老龄化已成定局，单身化、不婚不育、低欲望化等现象愈演愈烈，绝对不是中国将来应对人口老龄化的典范。

在应对人口老龄化方面，欧美日等发达国家只不过是比我们先行一步，区别只是中学生和小学生之间的差异。

日本的一些经验值得我们学习：

一是日本从上到下高度重视老龄化，每年都要发布人口老龄化的报告，关切全社会树立应对老龄社会的观念。

二是注重从立法上解决问题。不管是解决老年人的问题，还是呼吁年轻人高度重视，日本主要是通过法律来进行。

三是重视制度安排，除养老医疗社会保障制度之外，在长期照护保障制度建设上舍得花钱。

四是从产业上生产更多为老年人服务的产品和服务。日本有很多对应的产业政策来应对老龄化，这些是我们需要学习的。

但是，日本的教训更多：

一是没有把人口老龄化当做一个全局性的问题来对待，老龄化绝非只是老年人增多的健康养老问题。

二是针对年轻人采取的政策滞后。老龄社会的问题，本质上是年轻人的问题。现在的年轻人，如果没有很好的收入，自己的生活都保障不了，就没办法生孩子，没有余钱为养老做准备。这是一个非常惨痛的一个教训。所以说，日本的躺平、佛系青年不是简单的年轻人的问题，这背后深刻的原因是日本政府在应对老龄社会的治国理政等大方针上有问题。

三是没有建构起适应老龄社会要求的社会保障体系，跟随欧美发达国家亦步亦趋。

四是盲目西方化、盲目美国化，日本在传统文化的坚守上出了很多问题，例如家庭婚姻方面的优秀传统文化彻底动摇。

五是没有树立起适应长寿时代到来的新价值理念。比如说，日本大力发展智能机器人产业，却没有在就业友好型科技上面下功夫等等。

中国老龄化峰值期将在2053年前后到来，老龄制造产业将迎来新的发展机遇

36氪：有观点认为，中国经济因人口老龄化赶不上美国。对此您怎么看？人口老龄化一定会导致经济下行吗？

党俊武：如果说人口老龄化会影响中国经济超美的进程，那是典型的人口决定论。

人口发展和经济发展之间的关系是相当复杂的，不是那么简单。更重要的问题在于，人口老龄化标志的老龄社会，本质上隐含着重大社会转型带来的系统性问题，如果不能正确应对，不转变观念，在经济发展层面看，不从产业政策和企业战略上做根本性的调整，必然会深刻影响经济的长期增长。

36氪：中国人口老龄化的峰值期将在什么时候到来？届时老年人占总人口的比例会有多少？低龄健康老年人中仍在工作的人会不会增多？

党俊武：中国老龄化的峰值期大体将会在2053年前后到来，届时老年人占总人口的比例将会逼近40%。

当然，这只是一个人口预测，如果未来生孩子多一点，这个比例将会相应降低，但不会改变趋势。低龄健康老年人自愿做事情的人当然也会增多。本质上来说，延迟退休是必然趋势，但退休之后不做事情，只知道游玩，不仅子女会有看法，也不符合老年人的意愿，更背离中华民族勤劳的传统。当然，迫于生计，老人不得不从事非自愿性的谋生劳动，这是我们要最大限度努力避免的，也是未来应对老龄社会的一个底线，即确保人们老年期衣食无忧。

36氪：三胎政策等刺激生育的政策出台，会改变老龄化的趋势吗？

党俊武：生育政策，包括一些相关配套政策，可以调节年轻人的生育行为，对于解决少子化的问题，或者说是缓解老龄化的水平，都是非常重要的。

少子化也好，还是多老化也好，包括人口负增长也好，都是经济发展过程中出现的自然现象，最终还是需要从经济发展方式上想办法来解决，也就是要从根本上把经济发展方式调整成生育友好型的经济。否则，经济发展方式是“996”，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少子化的问题。

我们的重要努力方向是最终通过重建生育和就业友好型经济发展战略和发展方式、实施配套的生育政策，确保三孩政策落地，把人口控制在过度老龄化的警戒线之内。

36氪：就“老龄经济”而言，哪些产业将成朝阳产业？

党俊武：原来面向青少年生产的产品，竞争会越来越激烈，但是面向中老年人的六大产业支柱产业，即老龄文化产业、老龄健康产业、老龄宜居产业、老龄制造产业、老龄服务产业和老龄金融产业，及其100多个细分行业将来都是朝阳产业。

在六大产业中，我最看好老龄制造。因为制造业不只是实体经济，更重要的是，从企业的角度来看，如果产品质量上乘，销售没有天花板，空间不光是中国，而且是世界性的，是全球性的。相反，养老服务的天花板则很低。

“延迟退休”是必由之路，年轻人要培养良好生活和理财习惯

36氪：伴随着老龄社会的到来，职场的35岁危机会消失吗？

党俊武：35岁危机是一个全球性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我们需要通过创新去发展一些就业友好型的长寿企业。否则，我们不但解决不了年轻人就业的问题，连整个应对老龄社会也是个大问题。一味追求更快、更科技、更智能等发展路子，这是排挤人特别是排挤35+的根本原因。我们需要采取新的发展战略特别是科技发展战略，统筹解决生产效率低和就业难的问题。

36氪：近来热议的“延迟退休”是一条必然要走的路？

党俊武：随着人类进入长寿时代。延迟退休，是包括中国在内所有国家进入老龄社会之后必须要采取的重要举措，原因是人的寿命在延长。目前，在国际上，最长也就是延迟到67岁。

36氪：全球范围内，特别是在发达国家，“老后破产”是人们普遍焦虑的问题。为避免“老后破产”，您有什么建议？年轻人现在可以提前做哪些准备？

党俊武：为什么现在大家对“老后破产”非常敏感呢？从漫长的古代，甚至是更长远的历史来看，中国人通过养儿来防老，所以就不太担心“老后破产”的问题。现在，在全球化和现代化的过程当中，家庭功能的根基已经动摇，依托家庭来解决很多的问题，确实是不太现实。加上生育、就业、医疗、照护等社会保障制度和服务体系还不完善，人人普遍担心“老后破产”，这是自然的也是必然的。

从发达国家来的经验来看，尤其是像日本这样的一些国家。“老后破产”主要分几种情况：一是由于健康原因，出现因病返贫。二是年轻的时候没有储蓄，没做好充分准备。三是经济波动。

就这三种情况来说，随着社会保障制度的完善，包括政府兜底这一块，在共同富裕战略实施的过程中，将来会越来越好。未来，“老后破产”的最大风险主要是两个：一个是健康，另一个是年轻时对老年期的充分金融准备。因此，着眼长远看，老龄社会的问题主要是年轻人的问题。社会要为年轻人提高收入创造条件，年轻人也要培养良好的生活方式，在保持终生身体健康的同时，养成积极做好老年期金融准备的理财习惯，买一点理财产品，趁年轻积极做大自己老年期的老龄金融资金池。